過了一會兒，外面又進來一個人，他立刻對她招招手，“小蘇，你過來看看，哪副好哇。”他嗓門不小，這一聲，清琉與加恩都朝門口望去，同時怔了怔。

宣靜邁步過來，笑道：“我哪裏會看，主任，您比我懂的多，自己看著挑選吧。”這時她也看見了清琉，不由站住，一呆，脫口而出：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清琉微笑道：“我在這裏工作。”宣靜轉眼一瞧，看見了加恩。加恩在那裏慢慢打理一張畫，仿佛很認真的樣子。

宣靜即刻明白了。那主任也明白了，高興道：“哎，你們認識哇，那感情好，我想買幾幅好，可以有優惠的哇？”宣靜勉強笑一笑，道：“真巧。”清琉笑道：“是啊，真巧。不僅我認識蘇醫生，我老板也認識蘇醫生。蘇醫生的朋友來買畫，價格當然好說。”她轉頭朝加恩那裏道：“是不是呢，老板。”加恩擡起頭，微微一笑：“自然。清琉，樓上還有幾幅新作，你取來讓蘇醫生的朋友看看，看中的，直接給最底價。”主任高興的很，直問宣靜：“小蘇，你有這樣的朋友怎麽不早說？”宣靜輕聲解釋：”我以前並不曉得她開了畫廊。“那主任又嘟囔了兩句，總之是不滿的意思。宣靜很氣惱，卻又發作不得。只盼望早一點結束這磨人的時光。

偏偏那主任藝術造詣不高，卻喜歡挑三揀四，他這次來，是為學校的幾間新辦公室挑選掛畫，手上有一筆學校撥的款，像辦這種事的人，沒有不在中間吃回扣的。他既想東西價格低廉，又最好稍微有那麽一點名氣，不能叫人一眼看出貨不對價。之所以叫宣靜陪同，則是因為看她有氣質，想來審美差不到哪裏去，可以幫自己選一選。誰知那宣靜平常一起吃飯時並不覺得無趣，到這種關鍵時候，卻在一旁一聲不吭，神情間還有點不耐煩，別說幫忙，簡直令人掃興！他覺得很不滿。

倒是她那朋友，委實不錯。一直彬彬有禮的幫他介紹。他指哪一幅，她便把作品的來歷和寓意娓娓道來。他聽的很舒心，最終定了十來幅，說過幾天派人來取。開了賬單，賬單上的金額非常高，實際所付金額卻大大超過他預期。主任歡喜的眉開眼笑，連連說不錯不錯。很高興的離開了。

宣靜也隨著他一起走了。走到外面，那主任還在不停對她說：“你這朋友真不錯。真會辦事。”又很沒有誠意的說了一句：“今天沾你光了。”宣靜真想獨自回家去，卻不得不帶笑敷衍著，跟他一起回學校。他們的車繞了個彎，開到對面，再一次從畫廊門口經過。即使在心裏說不要看，但到了眼前，還是忍不住看過去。

車開的不慢，那畫廊裏的場景可以清晰窺見。的確是加恩。她正跟清琉說著什麽，也許在回味剛剛的那一幕。對於她們來說，一定是很爽心的一幕。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。尤其是加恩，笑的非常燦爛。宣靜對於自己的美貌十分有自信，但這一刻，卻覺得加恩恐怕要比她漂亮。刺目的漂亮。

看來加恩現在過的很好。物質上自不必談，感情上想必也十分和美。清琉說的是真的了，她和風華現在很好。想想卓風華那日的話，也是，風華那樣為她考慮，沒有不好的道理。風華那樣的人，一旦對一個人好起來，無不是如沐春風般，輕易使人充滿幸福。現在，加恩真是要什麽有什麽了。她什麽都有了。

剛剛看見加恩的時候，其實蠻可以大方從容的聊幾句，她自認為並沒有做什麽切實傷害加恩的事，不必要弄的好像敵人一樣。即便是敵人，也不要像加恩以前那樣，一點爭風吃醋都要稚氣的擺在臉上。但看著加恩那十分淡定平和的笑容，她心裏一股股氣便直翻湧著上來，實在壓制不住。即便現在，也依舊在胸口游蕩。她不願正視它，更不願承認它。

回去學校，又去了趟醫務室，排了下明天的班，方回家去。她現在住在靠三環那裏。汪鳴在那裏買了一個兩居室，作為兩人的愛巢。

到了樓下，遠遠便看見汪鳴的車停在那裏。她心裏一喜。汪鳴已經有一個周沒有回來過了。他最近一直在外為公司的事到處奔走。宣靜緊走兩步。忽然頓住了。汪鳴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誰？她心裏一涼，難道他在外面有了情人。再定睛一看，卻大吃一驚。分明是汪鳴的前妻！她怎麽來了？怎麽會找到這裏來？身上臉上仿佛忽然痛起來。她匆忙四望，藏到一棵大樹後面去。

他們在說什麽，聽不清楚。卻可以看見他前妻氣勢洶洶的樣子。她永遠是這個樣子！她一只手叉腰，另外一只手指著汪鳴，喋喋不休的蠕動嘴唇，唾沫星子就要噴到汪鳴臉上去了。汪鳴眉頭緊緊皺著，也叉著腰，領帶在脖子上斜歪的松散開，極力忍耐著。聽汪鳴說，前妻年輕時長的也算清秀，但隨著她家生意越做越大，她身上每一樣都變得越來越粗。胳膊，大腿，腰身，口氣，氣勢，膽——也是因為這樣，她不信汪鳴真敢跟他離婚，一時離了，後來卻又胡攪蠻纏起來。她反正誰也不怕，什麽都敢做。就像現在，也不怕別人指點議論。汪鳴好說歹說，又拉又扯的，勸了好半天，終於把她勸上車，他也馬上坐到駕駛位上去，驅車急速離開。

車遠去了，宣靜從樹後走出來。瞧著那車揚起的塵埃發怔。他這一去，一時半會脫不得身，不知何時能回來？或許永遠不會回來了吧？她知道他公司出了問題，好像是財務資金上的問題。當時便懷疑過，會不會是他前妻從中搗鬼。現在看他忍耐的態度，再明了不過了。這一次，他又會怎麽選擇呢？宣靜一點把握都沒有。因為錢這種東西實在太有魔力了，會魔法般。它已經把他帶走過一次了，現在又要再度帶走他嗎？那些山盟海誓都死在魔法之下了。宣靜腳步沈重的回到家中，看見空蕩蕩的家，不禁撲在沙發上痛哭起來。

金秋十月，已經立秋了，太陽卻依舊每日明晃晃的掛在天空中。人們說秋老虎秋老虎，真是一點沒錯。這天氣實在不比酷暑好過。白天人們盡量避免外出，街道上行人稀少。到了晚上，卻如潮水上湧，紛紛都冒出來了。這時節的夜晚很長。

加恩便把上班時間改了改，下午三點開門，晚上十一點關門。倒跟許多餐廳一樣作息了。新近招了一個人，美術學院畢業幾年的一個女孩子。叫小滿。非常聰慧，又好學，來了一段時間，就上手了。現在主要由她跟清琉在店裏守著。加恩不大去了。她最近很忙，忙著收割菜園。

菜園子裏碩果累累。李姐幫她的忙。她到後園裏一看，非常吃驚，道：“天，這滿地金黃的是什麽東西？”加恩道：“金瓜！”李姐奇道：“還有這種瓜？能吃嗎？”加恩道：“當然。不然種什麽多，就看著玩嗎？”李姐道：“真是頭回見。長見識了。”加恩見她真信了，不禁笑起來，說：”它叫菜瓜，鄉下培育出來的一個品種。“李姐其實早看出一點苗頭了，不過看加恩高興，也就故作配合。李姐舉目四望，道：“這少說也有一兩百個，真多！怎麽吃的完？”加恩道：”不算多。我們都愛吃。”

說愛吃，卻是不大會做。當天便拿了幾個到廚房，讓李姐教她做。廚藝上雖然沒有什麽天賦，好在有時間，肯慢慢學，倒也能磕磕絆絆的做出一碗湯了。她把它放在幾道菜中央。

卓風華一回來，便道：”什麽東西這麽香？”到桌前一看，笑道：“你做的？”加恩揚眉：“當然——這次是真的。”他洗了手，兩人一起坐下來吃飯。卓風華先嘗了一口湯，面露訝然：“真是你做的？“加恩笑道：“好喝嗎？”卓風華讚道：“非常好。”她有點懷疑，自己也舀了一碗，淺抿一口，眉眼上露出笑意來。卓風華笑道：”好久沒吃到它了，先前還想念來著。”他一連喝了好幾碗。加恩想起當年他第一次喝到它，也是這幅模樣，猶在眼前，不由笑了。

卓風華道：“李姐教的很好，該給她漲漲薪水。”加恩道：“我學的也不錯。”卓風華笑道：“當然。所以也該獎勵獎勵你。”他故意頓了頓，才道：“我申請了休假。這幾天你好好想想要去哪裏玩。”加恩表示不信：“真的？”卓風華道：“騙你做什麽？上回不也對你說過，等有了時間就一起出去玩玩。我們都許久沒有出去走走了。已經申請下來了，等手頭上幾件事處理完畢，隨時可以出發。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？”加恩想了想，道：“這麽熱，去哪裏啊。就在家裏待著不行嗎？我喜歡家裏。”卓風華笑道：“你倒能宅！怕熱，就去涼爽的地方。避暑勝地國內國外都有。你選一選。或者我決定，你跟我走便是。”

加恩便笑著點頭，她很喜歡他最後那一句話。過了一會兒，突然想起一事，說：“你不是答應了福林去吃葡萄？要不要這一回先去他那裏一趟，住幾天，再去別的地方。”卓風華很意外她會主動提起，看了她一眼，笑著道：“你願意的話，我自然沒問題。“加恩皺了皺眉，仿佛不大樂意，道：“蓮姨每回打電話都說這事，聽的耳朵都起繭了。”又指指桌上的湯，“要不要給她帶幾個瓜過去？”卓風華笑起來：“你忘記了，這瓜本來就是福林家鄉送來的種子，他那裏還能少了。”加恩頗不服氣，“那不一樣。”卓風華道：“我看還是算了吧，只怕要被笑話。”加恩撇撇嘴，沒有說話了。

總不能空手而去。卓風華認為大人們的禮物倒在其次，那對雙胞胎卻是不能忘記的，畢竟第一次見面。他沒有閑暇去兼顧這種事情，這個任務便落到了加恩頭上。加恩一點經驗都沒有，好在還有個百事通的清琉。清琉幫她查了查，列了一張單子給她。加恩照著單子在商場裏逛了一天，把後備箱和車廂裏都塞的幾乎一點間隙都沒有了。

那商場離醫院不遠，加恩出來後，看一看時間，決定順道過去接卓風華一起回家。醫院她許久沒有來了，上一回來，鬧的有些不堪。雖說已經過去了，但想起來，還是有些不愉。便不打算進去了，在停車場等著卓風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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